【暖新闻】“老公你的欠债我还清了!”如皋“诚信妻子”扛钢管五年为亡夫还债
发布日期: 2024-07-27    作者: 电子期刊

  那么多人劝她:夫妻总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你男人都已经撒手人寰,你也为他做了那么多。下半辈子,别对自己那么苦了。那么多人劝她,你丈夫的债务,不是你的债务,设备、厂房、货物该卖的卖,该抵的抵,你做的够多了,社会不会苛责一个54岁的农村女人。那么多人劝她做一根钢管,可施勤,还是喜欢做一匹布,柔软,坚韧。

  扣件式钢管脚手架由钢管杆件、扣件等部件组成,钢管杆件是脚手架的主要构成部分,分为小横杆、大横杆和立杆,扣件用于钢管中间的连接,基本形式有直角扣件、旋转扣件、对接扣件三种。

  施勤每天的工作由两部分构成:将回收来的钢管重新码放整齐;把从钢管上取下的扣件进行筛选。

  卡车卸下一摞摞钢管后,施勤首先要剪断绑钢管的铁丝,然后根据类型,把各类钢管搬到不同的货堆,码放整齐。按照现行标准,小横杆长度通常为2.1 ~2.3m,每根约17斤,大横杆、立杆约4~4.5m,每根在34斤左右。卸一车货,每个人最少得扛上百根钢管。

  另一项工作相对来说“轻松”些,但重复量惊人。筛选成堆的扣件时,施勤能在1秒钟内判断扣件的损耗情况,如果已经坏掉,就直接扔到故障的一堆里。如果还能用,就把零件往盛满黑色机油的小桶里浸一浸,上油,再扔到好的一堆。十字扣件每个2.2斤,对接扣件和旋转扣件每个2.5斤。每分钟施勤大约能筛选20个扣件,1小时整个1000来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有活儿时,施勤一般每天早上5点钟就起来上班,一直干到晚上5点半下班。12个小时,中间吃饭用半小时。夏天有午休,最近一段时间没有。

  对一个54岁的妇女来说,这份体力活并不是特别容易,甚至可以说有些繁重,在这家位于昆山郊区的脚手架工厂里,也确实只有施勤一个女工人。就连总经理邱世宏开始也不建议施勤干这活儿。

  312国道一路向东到昆山境内,分叉口,一个方向是锦溪古镇,另一个方向没有路标,沿着路面向里开,慢慢的,柏油变成了水泥,水泥又多了几道裂纹,空气里不了解什么时候多了几缕呛鼻气味,这家厂也就到了。

  除了一栋两层办公小楼和三瓦平房的工人宿舍,厂子里铺天盖地的钢管、钢管、还是钢管。

  2014年,邱志宏接到如皋老家一个发小的电线岁的大姐在厂里谋个饭碗:“我这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工作不轻松,又脏,说实话,不适合女人来做。但那边讲她没事的,男人能干的,她也能干。她说的那么样了,再加上还有朋友的面子,我们就帮她相当于留下来了,用一段时间。”

  说实线,但好在包吃包住。因为只有一个女工,邱世宏特意把传达室里的一个单间清理了出来,给施勤住。让邱志宏没想到的是,这位大姐是真能吃苦,男人能干的,她不仅能干,甚至干的比男人多,起的比男人早。这一留也就留下了,如今已是第五年。

  五年里,施勤和其他十多个男工人每天一起干活,一起吃饭,一起嬉笑怒骂。对这个只身来昆山打工的大妈,不管是领导还是工人,没有一个不说她好的,爽气、洒脱、勤快。但对她家里的情况,却都是模模糊糊,只知道她老伴几年前过世了,家里条件不好才来打工。关于她家欠着巨债的事,没有一个人知道。

  这个行业里,有着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用邱世宏的话说:“干我们这行的,谁家里没点苦?各有各的苦,发财的也不来干这个活。有的人说,有的人不说,不说的,我们就不问。”

  和她这个年纪的大多数劳动妇女一样,施勤留短发,是那种不需要每天洗头打理,最最简单的短发。她面色尽管黝黑,但很红润,身材也是那种已经适应了长期重体力劳动的健硕。

  54岁,还差一年就可以办理退休的年龄。如果是教师、公务员,或者从事其他白领工作的女性,这个年纪正是可以放下工作,享受人生的时候。如果是老板娘的话,还可以退得更早。

  南通,实业状元张謇的故乡,纺织厂遍地开花。施勤的丈夫老赵(化名)也曾经营着一家织布厂,说是工厂,也就一个小作坊,厂房不大,几台喷水织机,八九个工人。胜在一家人和和美美,年年有余。

  五年前,家中横遭变故,老赵突发血栓,走得匆忙。施勤从前只会帮忙干活,哪懂什么经营,更何况还欠着银行不少贷款,上下游客户那里债务也多如牛毛,从前全靠老赵周转,应收应付维持个动态平衡,如今顶梁柱倒了,厂子经营不下去,只能关闭歇业。

  施勤翻遍账本,一笔一笔算下来,债务终究还是远多过盈余。其实,从老赵出殡前,频频有人上门催债,她也大致猜到了。人死如灯灭,可债务并不会如灯灭。

  你不得不佩服这个农村女人的善良。到这个份上,她还是在一遍又一遍感谢其中一个债主:“一共是二十万,分三个人。我跟其中一人打招呼说你帮我先还了,我以后拿法院拍卖的钱还你,他就先把那两个人的钱还掉了,那两个人就没有起诉我。”

  还剩估值约20多万的存货全部给客户抵债,设备走司法拍卖。全部抵扣完,大概还剩40万的债务银行贷款、客户的应付款,最先要还的,还是厂里9个织布女工的工资10多万元。施勤说:“人家是苦来的钱,肯定要还的,但是我真的一分钱也拿不出了,只能苦钱来还。”

  港片《岁月神偷》里,主角一家四口人挤在茅屋里,天降大雨,整个屋子都快被吹垮,全家齐心协力只想保住屋顶。因此有了吴君如那句经典台词:“做人,最重要是保住这个顶”。施勤没看过《岁月神偷》,但五年前她想做的,大概也就是想保住家里的顶。厂没了可以再建,钱没了可以再挣,顶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这个顶是什么?用很土很实在的话说,就是做人的诚信吧。

  这五年,99%的时间,施勤都是在工厂里度过的,确切地说,是在工地、宿舍和食堂的三点一线中。是在钢管、扣件,扣件、钢管的无限循环中。

  让施勤和外界发生联系最多的是一辆辆来而复往的卡车。老板接来订单,工人们把钢管扎好搬上车,一车一车运出去,送到一个个她听过或没听过,但肯定没去过的工地,工程结束,又一车一车运回来,工人再把钢管搬下来,码好。

  出门少,恰恰顺了她的心意。不出门,就不用花钱,即使她的消费已经没办法再压缩除了每个月两三百元的菜钱现在厂里也已经包了,她基本上没有任何其他消费,不买衣服,能省的尽量省。

  在昆山工作那五年里,施勤只回过两次如皋老家,两次都是在丈夫的祭日,两次都是在晚上,偷偷回去,早晨偷偷回来。

  近乡情更怯,有时候并没那么复杂的情感原因。就是没钱,既怕碰到讨债人催债,也是因车票太贵,能省则省。

  知道了这些,你就不难想象2019年1月7日,当她还清9名工人10万多元的工资时,为什么她会痛哭一场了。

  数字向来是具有相对性的,10万,可大可小,对炒股大户来说,可能就是几个点的浮动,对都市白领来说,也许是一笔年终奖,再不济,工薪阶级一家,熬个两年,也能省出来。

  可就是没有人相信,她施勤能苦出这10万块钱。尽管此前她已经实现了自己绝大多数的承诺说抵货就抵货,说拍卖就拍卖。债主们依然很难相信她能拿出这10万来。施勤手上还有什么牌?如今她剩下的,也只有她自己了。

  的确,也确实太难了,可1月17号,在南通市如皋法院,施勤竟然线万元人民币用来偿还几名女工的工资。这得搬多少根钢管?得筛多少个扣件呢?我们不敢去计算,以十万计怕是少了。

  也曾有过不愉快,当初约定一年还清,转眼时间到了,施勤却只还了其中3个人的工资,其余几名女工一气之下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最后好说歹说才同意协商。

  可如今,看着施勤,1角、5角、1元、5元、10元 结清所有欠款后,趴在桌上嚎啕痛哭:“老公,你的欠债我终于还清了!”几名女工也不由潸然泪下。

  古希腊哲学家第欧根尼传闻住在一个木桶里,终日享受阳光。他认为思考是闲暇状态下才有的产物。其实,重复机械的劳动同样会催生形而上的思考。在搬起、放下一根又一根钢管,捡起、扔掉一个又一个扣件的同时,施勤耳边偶尔会想起喷水织机的运转声,响起织布厂车间里女工们的嬉笑怒骂,和丈夫的吆喝,如果不被卡车卸下一捆捆钢管时的嘈杂打断,在她的脑海里这样的情景会持续很久。

  有时候,施勤觉得她和老赵之间的感情就像一台台织机飞速运转下的条条白练,千丝万缕,互为一体,牢不可破。

  可有时候,她又觉得,自己和丈夫生前感情再好,如今,不也就像眼前这一堆堆脚手架吗?搭起来的时候钢管跟钢管结合得那么紧,那么牢,能承受上百人的重量,能造起万丈高楼。可工程结束了,就是结束了。锁扣一开,原来牢牢结合的两根钢管,早不知扔哪去了,该扔的扔,该换的换,该去下一个工地,找下一根钢管的,毫不含糊。

  那么多人劝她:夫妻总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你男人都已经撒手人寰,你也为他做了那么多。下半辈子,别对自己那么苦了。

  那么多人劝她,你丈夫的债务,不是你的债务,设备、厂房、货物该卖的卖,该抵的抵,你做的够多了,社会不会苛责一个54岁的农村女人。

  你和你爱人生前感情好吗?“好啊!要是不好我早就走了,主要是因为感情太好了,不管他空多少债我都要干活回去给他还债。有人也跟我讲,不要还了,你老公都走了,还什么还?出来再苦的活我都要干,干了回去给他还债。”

  归根到底,做人,最重要的还是要保住这个顶吧。保住丈夫的声誉,保住自己的诚信,保住家庭的根。这是属于施勤的脚手架爱情故事:“归根结底我要到家里去生活,我不可能到别的地方生活,这是我一生一世的家乡,总有一天,我要跟他一起堂堂正正地回家。”

  施勤和记者说,除去还掉的10万,还剩下30万的债务。到时候法院拍卖厂房后可以抵掉不少,剩下的,自己会继续打工,继续还。

  4月2日,记者探访这家脚手架公司时,公司CEO邱世宏和记者说,之前尽管知道施勤家条件不好,但是没有想到她在背负如此巨大的债务的情况下,依旧能够坚持还债,诚信的品质难能可贵,公司的几个股东商议后决定,将她的工资提高一倍,并调整她的岗位,以后不用再干重体力活:“就扫扫地,买买菜,烧烧饭。她来这里的时候我们都是当自己人对待的。主要她还是自己做人很好,很诚心,比较淳朴。”